張愛玲說人生有三憾:“一恨鰣魚多刺,二恨海棠無香,三
恨紅樓夢未完”,這大概說的是女兒家的心境,對于男人還要加上兩條——“美人遲暮”、“英雄老矣”。
美人遲暮的故事,如白居易筆下的《琵琶行》中的京城女,十三學得琵琶成,也曾輝煌的“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武陵少年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但最終年老色衰嫁做商人婦后,只能以彈琵琶換取散錢度過殘生。最有畫面感的是這句“去來江口求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不用說悲,不用說苦,一切都盡在這空船、水寒中了。
還有一點對男人而言是致命的傷懷,那就是英雄老矣。如果年輕時或渾渾噩噩,或淡薄無志,倒也罷了。偏偏曾經雄心不已過,偏偏曾經叱咤風云過,那么心境就會完全不同了。比如李煜:“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電影《老炮兒》為什么那么打動我們?
其實因為,它講的就是英雄暮年的故事。
開場沒多久,六爺就為燈罩兒出氣,支走了城管,唯唯諾諾的燈罩兒問,那車什么時候也得給我要回來啊,六爺掃他沒出息的樣子說,我給你盤錢買個新的!
仗義疏財是老炮兒的三要素之一
聽聞修個車痕,竟然要10萬元!六爺恍惚了,萬事不求人的他開始逐個兄弟去借錢,但又不想放下面子的他,籌到的款九牛一毛,最后還是許晴給了他四萬塊錢,六爺又把房產證塞了門縫算是做了抵押。
處處有面兒是老炮兒的三要素之二
雖然難掩當年壯志凌云,但老炮兒六爺面對的是現在的世界,一個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孩子不如兄弟聽話,錢財變得讓英雄也捉襟見肘。原來好使的江湖義氣,讓人以為是猴子派來的逗逼。
老炮兒三要素最后一條,其實是時過境遷的悲涼
然而,你可以發問六爺,你丫別凈跟尿炕的比呀,90后那么多有出息的,也有牛津哈佛的,怎么不比?是不是你當年當紅衛兵的時候,也火并過膿包兒小飛他爸?
誰都會忍不住懷舊,誰都會在青春已逝后,覺得當年胡同口拍婆子的時候,月亮比現在圓多了、婆子比現在小年輕都好看、一磚一瓦都是鑲著金邊閃閃發光的。不光老炮兒六爺會覺得現如今的一切都沒規矩、不如以前,你也會的,每個人總有一天都會的。
別怕,這只是對往昔崢嶸的一種祭奠罷了。
歷經了自1860年以來的數次改朝換代、戰爭內亂,老炮兒那個年代相對和平,雖有邊疆爭執,但都不是什么太大的爭端。再加之冷戰開始,擦槍走火變成了巨大的冰山,生活的貧瘠與理想的熱血是那一代人的別名詞。只要早生出來幾十年,就能夠像教科書里宣揚的英雄人物一樣叱咤風云了,想想都帶感!然而事實呢?茬架卻是唯一能展開英雄主義情結的事。這有點傷感,可是時事造人。
燈罩兒與老炮兒是完全不同的人生體驗,世間老炮兒少之又少,但遍地都是燈罩兒。這些燈罩兒可能有一點點英雄夢想,但伴隨柴米油鹽、伴隨中年危機,很快就蒸發掉了。或許也有一類燈罩兒同志們,一開始也并不希望自己是英雄,粗茶淡飯,忍氣吞聲也沒什么難忍的。
我敬重那些老炮兒們的精彩故事,也欽佩為了從沒叱咤過的燈罩兒。當老炮兒們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時候,燈罩兒們在數年的平凡中也已參透,最后與六爺共話西窗夜雨時,無論燈罩兒、還是追逐六爺的晴兒妹子,緬懷的都是獨一無二的青蔥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