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大公網6月20日訊,記者俞晝)“今年下半年喜劇節目井噴,您猜怎么著?一個都沒我!”這是艾克在微博上敲下的一段文字,帶著幾分戲謔,幾分調侃,還有幾分自嘲,正如他六年前誤打誤撞走進喜劇行業,一切都顯得那么荒謬,卻又讓其怡然自得。
“我叫艾克,是個‘另類的’脫口秀演員。”站在成都后仰喜劇劇場的舞臺上,一米八三的新疆小伙子艾克高得有些突兀。為了方便記者與其平視,他體貼地微微弓背,一副白牙在談笑間閃得晃眼。從業六年,他已經是擁有個人專場的成熟脫口秀演員,但對作品的標準設立,似乎永遠要追回“最初的創作”。
艾克至今仍記得小學第一次寫作文的情形。“題目是‘開學第一天’,寫完了要讓家長簽名。你也知道對于小學生而言,寫作文有多痛苦。”艾克回憶道,“我憋了半天才寫完,交給我爸一看,他只回了兩個字——重寫。于是我回房重寫,再交過去,他還是不滿意,又退回。到了第三次,我爸直接把作文本給撕了,說,什么時候你自己滿意了,什么時候再拿給我看。”
抱著撕碎的作文本,艾克回到書桌前,開啟了令其印象深刻的、自我斗爭的一天。“我寫完一篇,看看內容,覺得這肯定過不了,就自己撕了繼續寫。再看,再撕,再寫……”那一日,艾克從下午放學一直寫到晚上九點半,待他拿著“滿意”的作文去找父親時,父親已經出門執勤了。
“我把作文本放在客廳的桌子上,用水杯壓好,回房睡覺。等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我衣服都沒換,沖進客廳一看,那篇作文的下面,我爸已經簽好了名字。”自那日起,每一次涉及到文字創作時,艾克的心里仿佛上了根弦,“達不到標準的東西,是不可以交出去的”。
這段頗有些不符合時下教育觀念的故事,艾克從未與人分享過。“你就沒想過反抗么?”面對記者的疑問,艾克搖搖頭。“我爸是軍人,他很嚴格,無論是對待自己,還是對待家人。”艾克坦言,對于年少的他而言,父親是說一不二的、頂梁柱般的存在,“被父親否定這件事讓我很難受,所以就逼著自己一遍遍改,想要贏得他的認同。”
父親的“苛刻”一方面給童年的艾克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另一方面也賦予了他一顆強大的心臟——這對于近年來不斷浮浮沉沉的脫口秀行業來講,顯得尤為有用。“有些演員站在臺上會很緊張,覺得觀眾是帶著審視的目光來聽段子的。但我不緊張,因為我講的每一句話,已經‘撕了重寫’過很多遍了。”
段子里“藏”著私貨 “我不想僅僅是逗人笑”
翻開艾克的微博(保護我方艾克),脫口秀創作的B面是對生活的深思——他的個人專場叫“太陽照常升起”,因為所有的段子內核都在講一件事:開心點吧朋友們,黑夜終將過去,太陽照常升起。“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有能力處理自己的苦難的同時,還能幫助他人處理他人的苦難。”
“我喜歡看心理學的書。”艾克告訴記者,填報大學志愿時,他的第一稿上“填的全是各大院校的心理系”。“我爸很反對,他覺得當時國內沒什么人看心理醫生,等我畢業了肯定找不到工作,還不如讀法學,就業道路寬廣些。”父子二人僵持不下,最終在舅舅的“折中”建議下,“我莫名其妙地填了新聞系”。兩個月后,提著簡單的行李,艾克走進了西南民族大學。
大四時,報著免費上北京旅游的心態,艾克在網上“盲投”了一份喜劇編輯工作,待他幾個月后返回成都,同事們便推薦他去當地的脫口秀俱樂部試一試。“那是一場開放麥演出,老板讓我坐臺下‘學習’。”艾克笑著回憶道,“大概聽了三個人吧,我腦子里跳出一句話——就這?那我也能干!”
憑著這個信念,艾克在“后仰”呆了六年,從兼職干成全職,也從新人蛻變為能開專場的成熟演員。唯一不變的是俱樂部老板的吐槽——艾克,你能不能別老想著給觀眾們講道理,人家是來找樂子放松的!“那你改沒改?”“當然改了!”艾克狡黠地眨眨眼,“我現在把道理‘藏’進段子里去了!”
“坦白講,近兩年的脫口秀演出越來越下沉了。”艾克解釋道,下沉的意思,就是演員需要“直給”(直接逗觀眾們笑),而不是層層遞進地去推動一個段子。“這或許與短視頻、短劇的興起有關——觀眾們的耐心變少了,遇到鋪墊很長的故事,他們手一滑就刷走了。你看現在爆火的短劇,哪一個不是上來就直奔主題,核心邏輯就是‘爽’。”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線下劇場要吸引觀眾,也必須迎合他們的喜好。“我很熱愛脫口秀這個行業,所以我愿意為了留下來,去做某種妥協。”艾克說,他會用一些熱鬧的、好笑的段子來開場,把氣氛烘托到一定程度后,再以幽默的方式去輸出一些觀點、或者分享我最近的思考。“然后趕緊再接熱鬧好笑的段子去‘救場’,哈哈哈哈哈。”
至于還能在行業內走多遠,艾克第一反應是脫口而出的“一直呆下去”,而后又沉默良久。“我知道,從商業的角度來講,我應該多去創作一些‘直給’的段子,但我不想僅僅是逗人笑。或許哪天我不再有表達的欲望,就會停下來,但那一定不是現在。”艾克直視著記者的眼睛,說,“對于生活、對于行業,我還有很多話想表達。畢竟,我是個‘另類的’脫口秀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