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28日起,動畫電影《豆福傳》全國熱映!
導演——鄒燚
一個從城市規劃專業畢業的茫然大學生,到擔當國際制作的動畫電影監督。
藝術設計——掃把
欣然從大公司離職,到作品登上美國童書排行榜第一的知名插畫師。
挑起大梁的兩位都是我多年的摯友,尤其是導演鄒燚先生,日常生活中就是大家的開心果(俗稱逗比)。我們只知道他很多年專注做動畫,并沒有預料到當年造型和故事都不被看好,并且被大家吐槽為“有性格”的豆豆,今天終于一躍成為大熒幕上的“豆福”。作為喜歡動畫和癡迷電影的一代人,今天有機會采訪鄒燚導演,讓大家了解從前期籌備到概念設計,再從制作到后期的整個流程。期待《豆福傳》票房大賣的同時,希望本文能拋磚引玉,好讓我們未來能夠不斷看到更多精彩的作品。
——卡斯丁多
以下是插畫師卡斯丁多對《豆福傳》導演鄒燚先生的專訪:
《豆福傳》的誕生過程:
“制作《豆福傳》的過程,我等于是把做動畫電影能淌的坑都淌過了一遍,下次不會掉坑里了。”
如果要問起豆豆的誕生,其實從2006年起,我就有做豆子的念頭了,那時故事并不完整,但是想法一直沒斷過,也不停在完善。到了2011年,我們正在做《吃飯睡覺打豆豆》的動畫短片系列,靠這個成功融到了資,有想法、有故事、又有錢了,我就對掃把說,做好準備去南極吧!掃把說:“啥子南極?”我說:“南極的南極。”她一開始不相信,以為我是騙她的。
2012年初我們啟程去南極采風,在路途上把豆福傳的故事做了梳理。到了下半年,做完《豆豆在南極》系列短片以后,豆福的故事就正式按照我的想法開始寫了。寫好以后,2013年上半年我又和掃把去各地采風,當時電影的資金也到位了,我們到青城山、武當山還有宏村去,回來以后把劇本又完善了一遍。
8月,我把故事劇本翻譯成了英文,一個人跑到美國去找我以前在IDMT的動畫老師 Bob Koch(《玩具總動員》和《蟲蟲特工隊》的資深動畫師),用我充滿濃郁重慶口音的蹩腳英語跟他說,我要做這個動畫電影的項目,請Bob幫忙找做故事版的人。掃把這時已經把前期的概念設計全部畫好了,所以我想根據這個往中國風的方向開始做起走。中間我還去了美國兩三趟,陸陸續續找了皮克斯和夢工廠做前期故事板和概念設計的藝術家到中國來。
豆福鎮的地理位置設定
豆福鎮的的概念設定與最終效果
山路的的概念設定與最終效果
當時我們剛搬了新的辦公室,畢竟是第一次做電影,團隊都很興奮,我也信心滿滿。
美國團隊過來以后,我們一部分人做前期的技術測試,一部分做故事設定。那時候有點貪大圖多,一下子開了三個項目,團隊工作量很飽和,但是也為后面做電影打下了好基礎。美國團隊過來的這半年,我們到各地采集故事所需要的素材,到了確定故事大綱和核心的部分,美國老師和動畫專家都反對我把兩個世界揉到一起講故事的方式,于是直接改掉了故事大綱。
我想,他們既然做了這么多動畫電影,怎么說也是很專業的,為了讓片子最后能夠成為一個成功的電影,我還是妥協了。但故事如果不是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進行的話,其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這應該是我犯的最大一個錯誤,因為后來無論如何也過不了自己心里這道坎。
神經豆院的概念設定與效果
豆福家的概念設定
美國團隊走了以后,我回過頭來再看這個故事,呃……挺有趣的一個故事,變得有點無趣和老套了,所以我就想把故事給改回來。當我改的時候才發現,美國人在講一個完整的故事時,邏輯性是很強的,一環扣一環,我這么一改,只要一個地方斷了線,所有的地方都連不起來,等于說要全部重新來過,從頭到尾相關的部分全部都要改。前思后想,最后我還是決定全部按照自己的方式來一遍(這也是我覺得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堅持下來以后,前期修改花掉了很多時間,無形中增加了整個電影的周期和制作成本,確實也走了很多彎路,不過這個過程也是不可多得的經驗吧!
2014年下半年進入制作,故事又邊做邊修改,反反復復了很多次,到2016年,這個過程就更艱辛了。因為在這個過程中,進度和預算都無法保證,投資人的擔憂越來越大,我覺得很能理解,畢竟投了這么多錢,誰都不能保證有很好的收益。但經過了團隊努力,到2017年4月制作還是如期完成,完成了一個由中國團隊主導的國際動畫電影項目。這兩年多以來團隊真是特別辛苦,到現在大家能看到的電影品質,我想是完全能對得起這個投資的。
豆福和豆腐工坊的概念設定與電影截圖
反派角色黑大大的相關設定
我們用了國際上的制作團隊,也用了國內的制作公司,總項目估計有五六百人吧,包括后期音樂,完成了一個國際化運營的項目,也是一個經驗值的成長。在美國,有一個環節叫做“Production Design ”(產品設計),譬如你看掃把的工作就是 Art design(藝術設計)或者叫 Concept Design(概念設計),她只是設計這個東西長成什么樣子,而產品設計要為后面的提供制作原圖,這個地方應該說我們是沒做到位的,因為它涉及到整個世界的搭建,包括人物的比例、場景、道具、色彩和風格等,這一步做好了,就好比施工圖做好了,后面照著做就輕松一點。我們因為這一塊的缺失,雖然減少了前期的制作周期,但是后面也遇到不少困難。
最理想的一部動畫電影的制作周期,應該是三年到四年左右,這是保質保量的。制作《豆福傳》的過程,我等于是把做動畫電影能淌的坑都淌過了一遍,下次不會掉坑里了。我覺得自己以后不光可以做一個導演,對于故事和角色的把握,包括每個故事在思想層面的東西,各方面都可以駕馭得了了,可以勝任一部國際發行的動畫電影監制或是制片人工作了。大到資金的分配,小到王力宏 MV 上面一個字體的選用,都是我親力親為,從上到下從里到外,可以用“門兒清”來形容。我一直都知道,當你去做你自己喜歡的事情的時候,一定會做很多不喜歡的的事情,沒法選擇。我覺得最好的一點是,我從來沒想過放棄,只想著怎么把它做完,而且要做好。
和陳佩斯老師合作的一波三折
“對于表演者來說,只有按照他們的方式來,才能把這個味道表現出來。”
為了請陳佩斯老師給“神經豆”配音,我去堵了他兩次,一次是他到深圳演出話劇,一個記者朋友給我說了他的行蹤讓我去找他,果然被婉言謝絕了,這個也是我意料中的事情。我通過其他朋友又去找了一次,還是不行。最后第三次,可能是我的堅持和誠意吧,陳老師答應了。
中間有個小插曲。今年1月8號,是我跟陳佩斯老師確定好錄音的時間,但那一周真是天天都有倒霉的事情發生,先是我在路上出了車禍,過了兩天,我腎結石發作被送去住院,第二天就不能飛去北京陪陳老師錄音,只好派我的動畫導演去現場。8號,陳佩斯老師看了劇本,覺得臺詞不好,提出要修改,當時動畫和口型已經全部做好了,如果是這樣,我們的動畫就必須改,整個周期和投入又會再增加。
陳佩斯老師特別認真,臺詞都是一個字一個字磕,磕得很細。我當時在醫院馬上要照 CT ,只能和他們視頻溝通。我說:“陳老師,這不能改啊,改了就得全部來過……”結果陳老師說:“如果你們對動畫和電影的要求這么不嚴謹,那就算了,不錄了,把錢退給他們。”當時他很生氣,直接離開了片場。大家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全部懵圈了。我在醫院病床上想了又想,反復思考這個事情。最后我終于想明白了,神經豆的配音必須是陳老師,沒有其他人選,他作為一個前輩對于藝術作品的嚴格要求給我們上了一次課。對啊,做創作怎么能茍且湊合呢?
拍完 CT 我又給陳老師道歉,但是到春節前他都沒松口。春節之后,我又請中間人轉告陳老師,他哪個時候高興了哪個時候再錄。到過完春節二月底了,陳老師終于松了口,我們也松了一口氣。
最后終于到錄的時候了,剛開始陳老師還是不怎么高興。我們都是看陳佩斯老師的小品長大的,對他的才華、人品與氣節也是由衷地敬佩,所以我們真誠地去表達這種好感。錄的過程很順利,陳老師越錄越高興,最后我和配音導演都覺得很好了,陳老師還說:“不行,再來一條。”他提出的對劇本的修改意見,只要能大致對上口型,我們都按照他的來改,現在來看,改下來的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譬如說,神經豆放風的時候,豆福問:“大仙,這些豆兒都怎么神經兮兮的?”我原來的臺詞是:“他們的神經,就是為了彰顯你們的正經。”陳老師改過的是:“他們神經,說明你才是正常的啊!”對于表演者來說,只有按照他們的方式來,才能把這個味道表現出來。
動畫風格的問題
“美國人拍出的中國題材動畫,和中國人自己拍的傳統題材動畫,有什么區別?”
嗯,應該說三方面吧,第一個是思想層面的,《功夫熊貓》應該說對中國文化和精神闡述得特別好了,但如果你去再看李安導演的作品,《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斷背山》等等,那體現的完全就是東方人的思想之美啊!再譬如說對于《道德經》的理解,對于人和自然關系的理解,中國人和其他國家的人肯定是有區別的。以家族、家庭為核心的觀念,這個是深深地印在我們骨子里的,這個可能很難表達,但是我們必須要去補這個課,所以我會認真去讀金觀濤老師的《中國思想史十講》,開學了還要去中國美院聽金老師的課。我希望能夠通過感官層面體驗,轉換成思想層面可以表達的東西。
第二是從思想到實際操作層面,譬如說表演、色彩、對于氣氛的烘托,東方美學和西方美學也是有很大區別的。尤其是表演,中國人的戲劇表達,和美國人的表演方式完全不一樣。像我們重慶人,有時候會說:“批好煩躁躁的哦!”這種語言上的本土化,幽默方式、搞笑方式在我看來不是俗或者土,而是特別珍貴的地方,我在《豆福傳》里也有嘗試去體現。
第三點,從環境上來看,譬如我們周圍的植物、宏村的徽派建筑,甚至連光都有不同。你看徽州的陽光和加州的陽光就是完全不一樣的,所以這些細節都會間接形成我們自己的風格。現在的科學技術,已經把我們和傳統的生活方式拉扯得太遠了,有些東西會消失,有些東西會換種形式保持下來。你如何讓你的生活方式和傳統文化有更好地融合?當我們要探討的是人類思想這樣的終極問題時,我覺得動畫已經不分中國和西方了。
如何協調雙重人格
在朋友的印象里,我們都覺得你是個超級搞笑超級逗比的人,你會在制片人或者投資方領導面前賣萌么?
不是賣萌!……可能他們也習慣了吧,通常他們在討論很嚴肅的問題時,如果我不想再討論下去了,我就會扯其他的事情或者坐到地上,屁股朝上……他們就會說:“鄒導,正常一點……”確實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現在最想感謝的人
我們的團隊、投資人、我的家人,都是必須要感謝的。
在創業初期,姐姐和姐夫給了我很大支持,親朋好友都是我的動力。兒子前年出生,嚴格意義上講,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兒子,不是稱職的丈夫,也不算稱職的爸爸,但我的家人為我擔當了這一切。
另外掃把肯定也是要謝的,我一直以來都想,如果我要做動畫電影,她就是我最好的搭檔。
有沒有想過要放棄
“我所有的信念就是一個,一定要做完讓媽媽有生之年可以看到。”
做電影的這個期間,媽媽做了一個特別大的手術。我曾經想過,要是媽媽對我說:“二娃,你莫做動畫了嘛”,我肯定就不做了。
她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時候,對我說:“娃兒啊,你要快點兒做哦,莫等到你媽死了都沒做出來,媽就看不成了。”唉,那個時候我就一下子沒忍住,只有跑出病房外……我想我所有的信念就是一個,一定要做完讓媽媽有生之年可以看到。所以做這部片子我也算經歷了生老病死吧!
關于電影的結尾
“你堅持到最后就能看到希望,而不是看到希望才去堅持。”
豆福傳的核心內容,我最初想表達的是:珍惜身邊的人。
電影最后一個長鏡頭,從窗外推到花盆上,你希望那個花盆里的紅豆是發芽還是不發芽?我們很多人,上至投資人,下到團隊動畫師,都特別希望它發芽,我后來也接受了這個結尾。當然,起初我是不想讓它發芽的,但其實發不發芽都是表象。本來計劃把所有字幕都放完了,在片尾在安排一個發芽的鏡頭,意思是你堅持到最后就能看到希望,而不是看到希望才去堅持。
大家都說,你放在最后面,哪個去看嘛,還是提前好。其實這些都是形式上的東西,我也算有過執念放下執念的過程,看到豆子發芽,觀眾高高興興離開電影院也很好,我就不用在乎到底是放在字幕前還是字幕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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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請諸位帶上摯愛親朋,到電影院去看《豆福傳》吧!再次感謝鄒燚導演和團隊的辛苦工作,我們也為慶祝片子的完成貢獻一點綿薄之力,請大家不吝賜教!
文章來源:微信號 nino_art 作者:kasdin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