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河幼時和父親合影
“如果是一位夠得上歷史份量的人,自有史家為其定讞一生;如果只是一個大時代里的小人物,死亡也不過是一樁社會新聞罷了。”
2007年,有一樁臺灣葬禮轟動海內外。政府要員、黑道白道,幾千人穿著整齊的黑西裝、黑墨鏡,鎂光燈頻閃,美聯社的記者前來采訪,宛如電影中的經典場面。作為死者長子的陳楚河,職業是演員,扮慣了各種角色:偶像劇中的富家公子、武俠片里的大俠……“教父”的兒子,是他人生中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角色。
正午刺目的陽光下,他的“叔叔”對陳楚河說:“這是大哥的最后一場戲,而我們要幫他漂亮的完成。”
“喪禮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角色,瞬間,我從大男孩變成為了小男人。他的戲結束,便是我的戲開始。”陳楚河說,他的父親陳啟禮,曾是臺灣第一大幫派“竹聯幫”老大。1984年,陳啟禮做下了一件大案,他和兩個手下在美國刺殺了作家江南(劉宜良),這件案子牽涉到蔣經國和臺灣的情報機構,案發后陳啟禮被判處無期徒刑。
沉重記憶的閘門,緩緩從1984年開啟,爺爺擔心他以父親為恥,不斷告訴他:你爸爸是英雄,他是為國家做事的。陳啟禮在獄中給陳楚河寫下一封封長信,或者剪下報紙上的四格漫畫,內容多是《莊子》《三國》故事,勸導他培養各種好習慣。
陳楚河展示其中一封給記者看,里面有一段是:“當四年多前,一無所助的爸爸被隔離囚禁著,任人侮蔑涂黑動機,爸爸寫下了自己的心聲,沖破了強大的新聞封鎖,終于為自己得到了一般社會的諒解。”那年陳楚河只有六歲,必然是不懂得這些話的,而陳啟禮,大概也沒有期望當時的他能懂。
他只記得,有一天,老師讓他出去見父親,陳啟禮牽著他的手在校園里轉,叮囑他的話他早已經忘記,只余留奇怪的感受。第二天中午吃飯,從廣播里聽到爸爸的名字,雖然還小,卻已經知道是件不好的事,“那一刻就好像電影里,同學們很吵啊走來走去很快速的,但是自己就聽不到什么聲音呆在那里,你在看大家的樣子,但是沒有人在看你。”
悍鴨子
“荷葉披披一浦涼,青廬奕奕夜吟商。平生最識江湖味,聽得秋聲憶故鄉。”這是陳啟禮生前最喜歡的姜夔《湖上寓居雜詠》,每個眷村出來的孩子,都有關于家國的傷逝。
陳啟禮的父親陳鐘從大陸潰退到臺灣時任職上尉,像大多數老兵一樣,他失去了工作,居住在眷村。他和妻子帶了三個孩子過來,其它孩子因為條件所限只好留在大陸。前,沒有一個兒子能養得陳啟禮是陳鐘惟一的兒子,在有他之活,因此陳啟禮一生下來就被當作女兒養,還恪守了一些特殊的禁忌。比如他們篤信陳家的祖上陳友諒穿了耳洞破了相才被朱元璋打敗,所以陳家人從不穿耳洞。陳鐘有一陣子迷上賭博,輸光了錢,于是去法院做清潔工。某一天他掃地時發現了一張檢察官證件,恰好上面的名字也叫“陳鐘”,那時臺灣社會正亂,陳鐘老實不客氣地冒充了這位檢察官,他熟讀了六法全書,居然成為一個成功的檢察官,審理過著名的“火樓雙尸案”。當陳啟禮步入黑道后,這對父子的身份變得很反諷。來之不易的陳啟禮被寄予了太多期望,也被軍事化地管理。幼小的他早起要磨豆漿,為全家做早飯。床鋪要疊成豆腐干,有一點不符就會挨踹。打得兇了,他會離家出走,被母親找回來,父親一把牌尺就呼到臉上。
陳楚河分析父親走上黑道的心路歷程時說:“他是一個很愛面子的人。他說自己是個很陰柔的人,我覺得其實他是個心很細的人,他拿這個對別人,也希望別人也這么對他。但是爺爺沒有這么對他,他在父親身上得不到這個,就渴望另一個東西——兄弟。但是他沒有兄弟,只有兩個妹妹,所以后來很多人都納悶當時父親怎么在這么小的時候就培養他的兄弟,或者說是親信。他們經常說自己的父親對自己不好,可是我的父親就像他們的父親一樣。他在選這些人的時候都是有挑過的,不是順眼就行,是觀察分析過的。可是別人都會驚訝,一個人怎么可能在小時候就會這么做?但是他從小一直在讀書,看幫會的東西,看歷史的東西。又因為在父親身上沒有得到父愛,所以渴求兄弟,既然沒有親生的兄弟,那就自己去找兄弟。”
九歲時,陳啟禮就進入了幫派。眷村對于土著是外來者,也是侵入者,他們關系處得并不融洽。與他們相鄰的村民很兇悍也很團結,眷村小孩拿竹子抵御,成立了一個竹林聯盟,這是“竹聯幫”前身。陳啟禮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