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無極》低潮后的陳凱歌再次選擇回歸熟悉的伶人題材,拍攝了帶有傳記性質的電影《梅蘭芳》。作為本年度倍受期待的一部影片,《梅蘭芳》無疑將會受到影迷們的熱捧,這部以歷史人物為主角的電影必將掀起了新一輪的“血雨腥風”。實際上電影《梅蘭芳》并不是一部嚴格追求歷史真實的傳記片,其中很多人物,是糅雜了當年一些真實人物的各種面貌綜合而成的,因而引起眾多熱議……
紙枷鎖是頗具寓意的符號,它出現在電影《梅蘭芳》的序幕,并因反復強調,成為貫穿全片的中心意象。其基本情節是:太后大壽,宮廷上下皆喜著紅裝,梅蘭芳的大伯因舅母過世正著孝衣,因而被太監戴上一副紙枷鎖,在被驅逐和鞭打中,他必須要保證紙枷鎖不破損,否則性命不保。梅蘭芳的大伯因此命喪黃泉,他在臨終前寫信,以字字血、聲聲淚,現身說法,勸誡侄兒。
顯然,電影設置紙枷鎖,試圖收到一石三鳥的功效。首先,它象征了舊社會藝人隨時被草菅致死的悲慘命運;其次,暗示了人生在世與身俱來的名利束縛;同時,還隱喻了公眾人物被社會附加的行為規范和責任。對此,導演陳凱歌解釋說:任何時代,只要你是知名人士,你必須有一個紙枷鎖,梅蘭芳也不例外。
由此看來,紙枷鎖就像出家人戴的念珠,其實是個包羅萬象的裝飾品。
我不知道,世界上是否真有紙枷鎖這樣象征性的刑罰。我相信,即使真的存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有些變態的殘酷游戲,其消遣性和娛樂性,是大于懲戒性的。
《梅蘭芳》的紙枷鎖首先是個概念。我想,其創作靈感來自于意大利導演貝托魯奇的《末代皇帝》,在那部風靡世界的奧斯卡獲獎巨片里,也有一個“紙枷鎖”——它是一只蟈蟈籠。像《梅蘭芳》的紙枷鎖一樣,蟈蟈籠雖僅是個小道具,卻貫穿影片始終,隱喻的是末代皇帝君臨天下,卻始終像蟈蟈一樣被囚在籠子里,當他最終放棄一切,才真正走出了籠子,成了一個自然、自由的人。
設定一個象征性道具符號,以此隱喻和詮釋主題,是很多傳記片的慣技。此道具往往舉重若輕,承擔著揭示主人公——其實也是所有人的宿命,同時為電影點睛的重任。在此,紙枷鎖與蟈蟈籠的功能是相似的。比較兩部影片的這兩件重要道具,可以看出二者的差異:蟈蟈籠是生活的尋常物件,是形而下的玩具,即使皇帝也完全可能癡迷一生;紙枷鎖則是非同尋常的虛構,是形而上的符號,具有召之即來的橫空性。從創造之初,紙枷鎖就是奔著圖解概念而來,這就注定了要為其編造一段匪夷所思的傳奇,于是,電影開篇就有了梅蘭芳的大伯因此橫死的下場。
歷史真相與電影完全不同:梅蘭芳確由大伯撫養成人,其大伯梅雨田乃清內廷供奉的著名琴師,老先生一直活到梅蘭芳初步成名后才去世,并非因紙枷鎖而亡。且不說,紙枷鎖是編導者強加給梅大伯的無妄之災,單說影片涉罪的因由也與其文化背景不符。稍有歷史常識的人都知道,歷代封建王朝向以孝治天下,孝順乃天下第一美德,朝廷選賢任能名為“舉孝廉”,厚獎孝悌,是其一以貫之的主旋律,因孝獲罪就像今天因守法而獲罪一樣不可思議。梅大伯因著孝衣未披紅裝而見罪,想必是編導受了侯寶林相聲(因酒糟鼻子而讓其染藍)的啟發杜撰的。
如果說,紙枷鎖有著精神層面的象征性,那么,首先被束縛的恐怕是陳凱歌本人。
在《梅蘭芳》龐大的制作班底里,梅蘭芳的家人無疑有著決定性影響。在影片字幕上赫然寫著:文學原著梅紹武、藝術顧問梅葆玖。梅家兩公子親自把握方向,其父親的傳記電影,自然是要樹碑立傳、建宗祠牌坊。這樣的“紙枷鎖”,陳凱歌有沖破的膽識嗎?!該片從籌備到首映,陳凱歌不時受寵若驚地表示,拍攝該片“我對自己是有限制的,我身上肩負著對梅家人的責任。”
這個導演心中的“責任”和使命感,就是一具揮之不去的“紙枷鎖”。在此無形枷鎖下,陳凱歌有著高度的自覺,就像為自己親爹作傳一樣,小心翼翼將所有對塑造梅蘭芳高大全形象有損的細節進行過濾和刪除,同時,處心積慮地將周圍的人矮化,甚至無中生有地增加,或改造、偽造了很多人物和故事,最終將梅蘭芳推向了神壇。
如何表現梅蘭芳與孟小冬的關系,始終是備受觀眾矚目的焦點之一。拍攝之初,梅家人就亮出了基本原則:不要在梅孟戀上多“糾纏”。因“肩負著對梅家人的責任”,陳凱歌也宣稱:“孟是梅的知音,我想把他們的感情拍得很干凈。歷史資料我都了解,但不想用那個方法去拍。”主演黎明、章子怡也多次不約而同地用“干凈”的理念來約束自己的表演分寸。
在主創眼里,那些涉及塵世男女的食色生活都有不干凈之嫌。連暗示都要刻意避免,就像電影里棄官“傍戲子”的邱如白,這個初見梅蘭芳驚艷扮相就即刻失態的猛男,好像與梅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隱秘,卻